□ 宋雁龄
丝丝缕缕的雨落在车窗上，水珠由大变小，被风吹向远方。当我再次站在西安火车站出站口，梦中屡次出现的石榴树像是老友，在花圃里簇拥着，用火红迎接我。
我循着已显模糊的记忆，沿着北大街一路向南，右转到莲湖路，槐树枝杈交错，树冠墨绿，俨然一顶顶硕大的遮阳伞、天然的凉棚。西安市树是槐，不止这两条路，雁塔路、长安路等都能看到它的身影。早在汉代，槐树就来到了长安。唐代时，街道两旁就全是它了。在西安博物院，距离小雁塔不远，有一棵千年古槐，树身有裂隙、虫洞，还有未砍掉的朽木。叶子层层叠叠在一起，将城市的历史尽收在枝杈间。
来到麦苋街和红埠街交口，一家店门前人头攒动，排起了长龙。队伍尽头是一大锅淡淡的米黄色油茶，小麦面粉加上杏仁、花椒等调味料用清油炒熟熬制而成，炸好的半发酵麻花漂浮在上面，像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智慧，让人垂涎。围着黑色头巾的女人动作娴熟，往花碗里舀放油茶，加上麻叶、芝麻、花生、黄豆等配料，递给食客。食客们有撑伞的，有沐浴在雨下的，他们挪动着身体，从几棵稀稀落落的槐树下经过。这槐，不及莲湖路上的整齐划一，更不及小雁塔旁那棵历尽沧桑，只管倚着旁边的建筑生长，树干到了二楼窗边改变了方向，变得扭曲起来，像是个性张扬的孩子，特立独行。
沿着红埠街一路向西，转过几条街巷，来到洒金桥街。西安人美好的一天，是从一碗地道的肉丸胡辣汤开始，和河南胡辣汤相比，西安胡辣汤材料多且浓稠。牛羊骨熬制成底汤，肉丸、洋白菜、冬瓜等在汤中翻滚煮熟，另加一块面饼，掰成块，置于汤中，肉丸筋道，菜品不软烂，麻中带着咸鲜。洒金桥街有一段路很窄，商铺林立，商业气息远不如大学习巷烟火气儿浓。
站在大学习巷口向南望，几十米外的蒸饺店门前，摞在一起的蒸笼正冒着“白烟”，水汽迎雨飘渺着，在店铺的招牌处氤氲散开。几棵老槐树，傍着狭窄的巷子生长，比麦苋街那几棵从容多了。此时此刻，这座城市像是刚刚苏醒，没有游人的拥挤，一切都淡淡的，还原出生活本来的样子。然而，到了夜晚，大学习巷像是一位换装大师，清净与脱世消失不见了，喧闹犹如洒金桥。
回坊内，纵横交错的多条街道，像是一张浓密的蜘蛛网，又像是城市肌理里长出的皱纹，布满岁月的印迹。明明都是槐树，却又不尽相同。明明都是油茶麻花、肉丸胡辣汤，换个地方，就会有不同的味道。城市是包容的，可以容纳所有的槐树，还可以将洒金桥街的喧闹，“双面绣”的大学习巷拥入怀中。
雨一直下，越来越大。踩着水来到慈恩路，大雁塔广场前早已人声鼎沸。密集的雨，原来不止停不下我的脚步，也停不下其他游人的脚步，他们在玄奘法师塑像前摆着各种姿势，企图让手机充当记录者，记下与这座城的珍贵连接。
黄昏时分的大唐不夜城，我假想着灯光亮起来的样子，雨丝在路灯的照耀下，会更加密集而清凉吧。走到大慈恩寺遗址公园门前，这是一个极美的地方，绿树环绕，夕径枫壑。有唐诗碑刻，石灯笼、石阶，小溪和拱桥，还有飞瀑跌落，更有可仰望大雁塔的极佳位置。
我彻底被掳获了，不禁自言自语：“终于重回长安。”
(作者单位：秦皇岛市公安局海港分局）